【箩筐】夏夜觅清凉（散文）

一
　　
小暑过后，天气越来越炎热，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，一声高过一声。
　　
傍晚，太阳虽然已落下，但热气还未完全消散，大地像蒸笼一般，酷热难耐。晚来的风，携带着一丝丝的清凉，让人倍感惬意舒爽。
　　
晚饭过后，天色渐暗，热气腾腾的街上没有多少行人，也没有孩子们的喧闹声。鸡鸭回笼，偶有狗吠，村庄一片寂静，似乎已沉沉地进入梦乡。
　　
得知大哥大嫂还在花生地里打除草剂，我和爱人拿起手电筒，决定到地里看看，和他们做做伴，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，顺便再欣赏一下乡村夏日夜晚的美妙景象。
　　
大哥家的地离村庄有些远，出了村子往东走，走过一座桥，转角再过一座桥，再走个一里多地的样子，就到了。夜晚，四周围都静悄悄的，庄稼无声地扎根田野间，悄悄地生长着，只有夏虫在不知疲倦地鸣叫，粗的、细的、长的、短的、刺耳的、温柔的……各种叫声汇集在一起，像在演奏一场盛大的交响乐。村东头的小树林里有不少手电的光，穿透黑色的夜，像一条长长的白带，照亮了幽暗的天空。原来，这些都是捉爬蚱的人。
　　
爬蚱就是知了的前身。它生活在漆黑的地下，当条件成熟，它就会在夜晚，悄悄地爬出地面，往树上爬。在爬的过程中，它脱去粗糙的外壳，变成一只精致光滑的知了，再加上一双透明美丽的翅膀，就可以自由地飞翔了。而爬蚱的皮就会留在树上，人们称之为“金蝉脱壳”。之所以称为金蝉，大概是因为爬蚱变成知了的初期，颜色是金黄色，过不了多久，就会变成黑色的。
　　
小时候夏日里的我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情，就是捉爬蚱。特别是雨后，那些爬蚱就会从地上冒出，爬蚱的洞口有一堆土，用手一扣，就把它从里面挖了出来。看着它一点一点蜕变成一只知了，鼓鼓的眼睛，丝绸一样的羽翼。树干上的爬蚱皮，可是一味难得的中药材。我们从树上捡拾爬蚱皮，卖钱买一些小零食吃。
　　
想到这儿，我习惯性地用手电筒往树干上照了照，希望能发现一只爬蚱。奇怪的是，并没有发现爬蚱的影子，甚至连一个爬蚱皮也没有看到，心中不免也些许小小的失落感。但，很快，我便被这夏夜的美景迷住了。
　　
灯光所到之处，庄稼绿油油的，风一吹，片片叶子都在舞动，仿佛在和我热情地打招呼。玉米叶子长得厚重而粗壮，黄豆的叶子圆圆的，特别可爱。在炎炎夏日里，每种庄稼都像打了鸡血似的，快速地向上生长。小时候，没有空调，没有电扇，只能用扇子和凉水降温。我怕热，因此总希望夏天快快过去，母亲说：“天不热，你吃什么，热棵子，热棵子，天气越热，对庄稼越好，它们能更快地生长。”想想也是，没有夏日的炎热，哪有秋的收获呢？静静的夜，如果你仔细倾听，就能听到玉米生长拔节的声音，植物的世界非常奇妙。
　　
也许是手电的光太亮的缘故，吸引来了许多小飞虫，迎着光束飞舞。那老金豆身穿墨绿色的外衣，翅膀扑腾着，有时竟然往我身上扑。如果是小时候，我会毫不犹豫地捉住它们，放在小瓶里，让它们成为我家母鸡的口中餐。但，我现在只是以一个观赏者的眼光来看待这些弱小的生命。也许，在人们眼里，它就是一只弱小得如蝼蚁的昆虫，捏死它易如反掌，可它依然愿意为生命而歌，成为了黑夜里最靓的仔。
　　
田野里传来各种夏虫的鸣叫，在宁静的夏夜里传得很远很远。杨树一排排，像一座座山峰，把视线挡得严严实实。我知道，就在那些茂密的树叶间，有许多鸟儿在栖息，还有知了在树枝间悠闲地歌唱。
　　
夏日的夜里，星光之下，生命也无处不在。
　　

　　
二
　　
远处，我看到一束亮光，心中一阵惊喜。那一定是哥嫂运水的车灯发出来的。
　　
“嫂子——”我兴奋地大声呼喊。
　　
“哎——你们怎么来啦？”远处传来嫂子熟悉的声音。
　　
“我们来看看你们啊，给你们做个伴……”我和爱人不知觉地加快了步伐。
　　
“不用跑来了，一会儿我们打完药就回家了。”嫂子觉得很不好意思，天这么晚了，这个时间点大家都要休息了，还让我们跑来陪他们。
　　
大哥戴着头灯，正在远处地的那头喷洒除草剂。这是一块花生地，有九亩之多。白天天太热，他和嫂子就趁着晚上凉快，喷洒农药。据嫂子介绍，不同的庄稼有不同的除草剂，比如玉米有玉米专用除草剂，花生有花生专用除草剂。除草剂使用一次，就可以使庄稼在生长期中不受杂草的危害，真的是一劳永逸，特别划算。这时候，花生刚生长出几对叶子，要尽快地打除草剂，否则，一旦田里的草起来，那就一发不可收拾，光凭拔草是拔不过来的。
　　
晚上，花生的叶子像含羞草一样，悄然合拢，只留下背面对着我们。花生，是这儿常见的农作物，麦收过后，人们用花生播种机种花生，棵与棵之间、垄与垄之间分布匀称，又节省力气。我们小时候种花生可费尽了，需要在麦子没有收割的时候，种到麦垄里，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很好地完成。前面的人先用锄头挖一个个小坑，放上两粒花生种，再把土填上。如今，收庄稼和种庄稼都是机械化，种花生就放在麦收之后。就连喷洒农药也有小型飞机，只不过需要出点钱。大哥干活细致，勤劳又节俭的他坚持自己打药，这样既可以省钱，又能角角落落都喷洒到，让地里的杂草不再生长。
　　
旁边就是邻居家的西瓜地，西瓜秧长得非常茂盛，把地遮盖得密不透风。偶尔有大西瓜隐藏在绿叶下面，又大又圆，特别诱人。现在生活条件好了，种瓜人也没有专人看瓜田。即使这样，也没有人随便去拽他们的瓜。我怀着好奇之心，跑到西瓜田边用灯照了照，果然看到几个绿皮大西瓜，正躺在瓜秧下面，肚子滚圆滚圆的，憨态可掬的模样，惹人喜爱。可能怕人摘走，主人用草盖了盖，像给西瓜戴了一顶草帽。
　　
大哥背着药桶，自由地穿梭在田间，只听到喷洒农药时，机器发出的一点嗡嗡嗡的声音，像在唱着欢快的歌。大嫂负责给大哥药桶里加水和药剂，配合得非常巧妙，无缝衔接，打药的节奏更快了。由于只有一个药桶，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大忙，只好在大哥打完药里，给他照亮，帮他一下子背上药桶。
　　
大哥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，他干起活来还是那么麻利，踏实勤劳，付出就有回报。大哥也是种地的一把好手，一点也不输年轻人。也许有什么信念支撑着他，让他毫无怨言，任劳任怨地干活。夏虫仿佛也在为他助力，吱吱吱地唱个不停。
　　
我忽然想到：农村正是有像大哥这样朴实的人一直在坚守，才没有让肥沃的土地变得荒芜，乡村振兴才充满了希望。
　　

　　
三
　　
也许是没有月亮的缘故，天上的星星显得特别明亮、耀眼，像一颗颗晶莹剔透、闪闪发光的宝石。我抬头望了望天空，是那么高远，像一个大锅盖，天似穹庐，笼盖四野。黛蓝色的天空有无数的星星在向我们眨眼睛。
　　
我兴奋地对嫂子说：“嫂子，看，北斗七星。”夜空中，北斗七星像一把勺子一样，高高地挂在天空，勺口正对着的最亮的星，就是北极星。《冠子·环流篇》一书上曾说：“斗柄东指，天下皆春；斗柄南指，天下皆夏；斗柄西指，天下皆秋；斗柄北指，天下皆冬。”北斗七星始终围着北极星转动。勺柄朝不同的方向，代表不同的季节。在科技不发达的时代，如果在野外迷了路，夜晚，看北极星，就能很好地辨别方向。
　　
古代人真是聪明，在那个时代，他们就把天空中星星划分八十八个星座。这样每个星座多少颗星星就很容易数出。现在，人人有手机，利用导航系统就再也不会迷路了。但古人利用北极星判断方向的智慧，不得不令人赞叹。
　　
嫂子也抬头看看天空，恰巧看到一颗星在快速地运动，她奇怪地说：“哎，看看，那颗星星在动。”
　　
我顺着嫂子手指的方向，果然看到一颗星一闪一闪地在遥远的太空中“漂移”。
　　
我爱人回答说：“会动的星星，不是飞机，就是太空中的卫星。”
　　
天空真大，夜晚真美！我们站在旷野间，更觉得自己渺小了。一只小小的飞蛾飞来，有小米粒般大小，但人与飞蛾又有什么区别呢，对于浩瀚的宇宙来说，都是自然界中的一个小生命而已。
　　
晚上十点半，此时，城市里还热闹非凡，万家灯火，而乡村灯火已熄灭，人们早已沉沉地进入梦乡。在哥嫂快打完农药时，因为他们骑的电动车，我和爱人决定提前一会儿先走。等我们走到家了，他们也骑车到家了。嫂子想让我们一起坐电车回家，我们谢绝了她的一番好意，执意要步行回家，只因我们不想错过这么美的夜色。不一会儿，我们便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，乡村夏夜具有独特的美，这是在灯火辉煌的城市里不曾看到的久违的风景。
　　
夏夜，静悄悄的，鸟也朦胧，树也朦胧。花儿闭眼，草儿入眠，虫儿的叫声也渐渐地弱了。行走在田间的硬化路面上，有星光作伴，与夏风相拥，觅得一丝清凉。此时夜未央，心情格外舒畅。